研究报告链接：
https://www.lincolninst.edu/publications/working-papers/chinas-shifting-demographic-geography
自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以来，中国人口在地理空间上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这些变化存在着哪些特征？未来会有哪些可能的变化？2020年第七次人口普查为解答这些问题提供了良好的分析素材。本专题论文基于第6次和第7次人口普查之间的绝对和相对变化，辨识了中国人口空间分布的关键变化和趋势。同时参考2000年（第五次）人口普查的资料及其他数据库，如分省的GDP增长、气候、交通网络等，为这些人口变化提出了可能的解释。本专题论文旨在作为支撑性研究的基础文件，以更好地解释所关注到的变化，并为空间政策决策提供科学依据。总体而言，尽管存在诸如户口制度、舒适度导向性移民尚不活跃等限制因素，中国的空间人口系统仍在不断变化，而且以地方繁荣为导向的政策重要性也在降低。这种空间变化的动态是在2010-2020年期间人口发生重大变化的背景下发生的，即农村人口和劳动年龄人口的绝对下降速度加快。预计在2020-2030年人口普查期间的早期阶段，中国人口就将发生历史性的变化，其绝对人口会下降，从而导致到本世纪中叶中国城市总人口也有可能出现绝对下降。事实上，到2022年底时，中国人口就已经迎来了负增长的态势，其态势变化之快，超出了基于以往数据所作的预期。
以下是专题论文基于第七次最新人口普查资料分析所得出的主要结论：
1.珠三角已成为中国人口增长引擎，深圳和广州以及周边地级市的爆炸式增长推动了这一态势。2020年，广东是中国人口最多的省份，人口超过1.26亿。广东省的人口增长速度在当代中国也是无与伦比的。2010年至2020年，该省的年增长率为1.91%，新增人口2170万人，是其余省份增长数的两倍多，巩固了其中国人口最多省份的地位。广东在国内生产总值、出口额和零售额方面均居全国前列，是当前中国经济发展的引擎。这可由其拥有强大的私营部门（许多本土企业已成为中国的市场领导者）和越来越多受过教育的求职者所喜欢的舒适环境（特别是气候环境）予以解释。珠三角正是这种增长的核心，深圳和广州是珠三角的支柱，它们发挥着互补的作用。深圳是中国发展最快的城市，十年内新增人口超过700万，相当于一个香港。它在2010-2020年间成为中国最具活力的IT创新中心，在电子/IT硬件原型设计方面发挥着全球引领作用；它也是深圳证券交易所的所在地。同时更令人惊奇的是，广州通过市场力量的不断重新定位，正在成为一个快速增长的城市中心，拥有更高附加值的制造业、现代贸易和物流产业以及世界级的白云机场（中国南方航空公司总部所在地）。
2.东部沿海地区的人口增长速度和增长幅度继续与全国其他地区拉开了距离，占到10年间全国人口增长的75%。但其人口重心正在向南移动，即向东南沿海地区移动。这里东南沿海地区特指浙江省及其以南的整个东部沿海地区。如上所述，浙江的快速增长和珠三角的迅速崛起，是沿海地区人口重心南移的关键驱动因素。2010-2020年期间，浙江人口以年均1.71%的复合增长率激增，增加了1000多万人。与珠三角一样，浙江拥有高度创业的经济。它的增长是由领先的面向消费者的IT经济、出口经济和吸引居民及游客的便利设施（如西湖）所推动。珠三角和浙江都以拥有一批快速增长的地级市（而不仅仅是其省会城市）而闻名，形成了一个庞大而充满活力的大都市地区。
3.北京、上海和天津这三个“传统”直辖市2000-2010年期间都经历了全国最快的增长，在2010-2020年期间则经历了温和的增长。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北京和上海严格的户口管理起到了作用。中国其他大部分城市在这一时期都放开了户口管制。天津的经济增长在此期间不尽人意，包括滨海新区的发展。
4.在2010-2020年期间，西南地区是唯一一个在中国人口份额中有所增长的大区，尽管其增长比例远低于沿海地区。这种人口增长是由城市主导的，这与中国的整体情形相一致。西南地区人口增长相对较快的原因可能是由于近年来投资了大量网络基础设施，特别是高铁（HSR）和高速公路，释放了西部大开发的政策红利，提速了这一地区的发展动力。西南地区近期人口增长的其他可能驱动因素包括其自然舒适度（因为富裕之后的中国人对生活质量更加敏感），和对替代能源的大量投资，例如水力发电以及太阳能和风能的投资（后者与西北地区共享）。2010-2020年期间，重庆人口从负增长转变为正增长，尽管成都在这两个时期都是正增长，且其增长率仍明显高于重庆。成都以其机场枢纽功能、多样化的专业和商业服务经济、IT功能等在西部占据主导地位。
5.东北地区逆转了其2000-2010年间人口增长的趋势，2010-2020年出现人口急剧下降，收缩了约1100万人口。即使是大城市也屈从于这种下降态势。哈尔滨是中国第一个人口收缩的省会城市。沈阳和大连都市区，尤其是沈阳是东北人口快速下降的一个例外。尽管这两个大都市区在地理上相对接近，由高速公路连接，但它们之间并未真正形成一个发展廊道，导致这两个都市区之间的空间发展低于预期。
6.西北地区以自然资源为基础的沙漠省份和自治区的人口分布格局正在分化。甘肃省和内蒙古自治区人口正在减少，它们位于西北部的中心地区，拥有有限的舒适度（相对恶劣的气候）、自然资源正在萎缩、商品市场发生弱化动向、对荒漠化威胁的适应及经济转型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更偏远的新疆自治区人口持续快速增长，主要受其能源部门、“一带一路”倡议（BRI）影响以及相对较高的人口自然增长率的推动。西北部城市的绝对人口增长率最高，位居全国前五名，唯一一个明显高于预期增长的城市是西安。它拥有声誉良好的大学和研究机构，是西北地区唯一能够提供高技能劳动力的城市。
7.从2010年到2020年，中部地区的人口继续以0.22%的速度缓慢或停滞增长。人口下降目前仅限于北部的山西省。而中部地区的大城市正在快速增长，抵消了农村地区人口的巨大收缩。郑州的增长速度特别快（大规模制造业的发源地，例如富士康工厂，拥有大约30万名工人，人口稠密、相对贫困的省内腹地人口容易向外迁移到郑州）。2010-2020年人口增长明显高于预期的其他中部城市还有武汉、合肥和长沙。
8.中国的人口越来越集中在一系列大城市，即省级城市、省会城市和副省级城市， 这强化了中国人口星座式的城市分布格局。这些主要城市之外的快速增长城市要么是位于东部沿海省份快速增长的城市群中的三线城市，要么是西部偏远的人口稀少区的中心城市。考虑到本世纪剩余时间中国人口会下降，以及农村地区会持续的空心化，这些大城市将会继续容纳更多的人口，从而进一步加速中国星座式的人口分布格局。总人口的下降会导致未来小城市、农村和走廊式发展的“人口源泉”很少。
为了探索这一趋势，我们研究了2000-2010年和2010-2020年期间中国各地区人口的绝对增长或绝对减少与预期人口变化的关系。人口出现高于预期的大幅增长区主要集中在大城市地区，且仅限于大城市地区。这包括东部沿海地区的大都市区，以及中部和西南部地区的部分都市区。东部沿海地区与中部和西南部地区的不同之处在于，沿海城市的人口增长在地理空间上会延伸到绝对人口亦会增长的相邻管辖区，并继续沿着连接主要城市（如上海-杭州-福州）的走廊延伸。而中部和西南部都会区往往被人口增长低于预期水平的地区所包围。2010-2020年期间，五个大都市表现最为出色（人数比预期增加了300万），其降序排列依次为深圳、广州、成都、郑州和西安。
9.基于2010-2020人口普查分析，中国人口的空间变化主要发生在城市群内的有关板块上而不是在更大区域层面上。
10.中国人口收缩的地域面积正在急剧增加。2020年，以地级市为单元计算，中国518万平方公里的地域，即国土面积的60%，已出现人口收缩。而2010年时，这一相应面积则为310万平方公里。
作者：
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教授 Douglas Webster
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研究员 蔡建明
加拿大卡尔加里大学副教授 Larissa Muller
美国北亚利桑那大学助理教授 张菲菲
本专题报告的数据整理和GIS图由北京联合大学陈京雷和刘宇轩完成
2023 年 3 月
